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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汉子史湘云

    读《红楼梦》是从高中开始的,但那会学业重,没工夫细细品味那部“字字看来皆是血,十年辛苦不寻常”的奇书。待到上大学时,我才真正走进曹雪芹的文学世界,领略《红楼梦》的艺术魅力。一部《红楼梦》读完,有人对冷傲才高的黛玉心生爱怜叹息,也有人去品鉴宝钗的气魄笃定,我却独对湘云一往情深,打心里喜欢曹雪芹先生塑造的这个文学形象。

  从人物判词“襁褓之间父母违”,我们可以得知湘云自幼就成了孤儿,这和后来林黛玉的命运有相似之处。然而,曹雪芹是何等高明之人,他是断然不会让两个命运相似之人有性格雷同的。同样寄人篱下,黛玉行事十分稳重,处处谨小慎微,而湘云却全然一个女汉子形象。

    笑得喷饭

    第四十回,史太君在大观园设宴,款待刘姥姥。席间,刘姥姥讲了一个笑话,引得众人大笑。林黛玉笑岔了气,伏着桌子嗳哟,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,贾母笑着搂住宝玉叫“心肝”,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凤姐儿,只说不出话来。黛玉的含蓄,宝玉的顽皮,王夫人的威严,在这个笑的场景中都展露出来了。当描写史大姑娘的笑貌时,曹雪芹用“笑得喷了一口饭”来刻画,寥寥数语就将湘云女汉子的形象表现得惟妙惟肖。

  也许有人要说了,这个场景里薛姨妈也撑不住,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,毁形象的不独有湘云。但是,薛姨妈是长辈,没有人敢对她评头品足,湘云却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,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是很重要的。“喷饭”这一动作跟湘云女汉子的内心世界是吻合的,率性自然,属本色表现。

    女扮男装

    对于湘云的相貌,书中没有直接的描写。从其排在金陵十二钗的第五位可知,她也是个大美人。一句“幸生来,英豪阔大宽宏量,从未将儿女私情,略萦心上”,将史湘云的宽宏大度、乐观豪爽,颇有些男孩子气质的性格特点勾勒了出来。女子多爱铅华,着装或艳丽,或妖娆,而史湘云却喜男儿装,对“娇花照水”的形象不感兴趣。“假小子”是史湘云这位女汉子的另一面。

  第三十一回,史湘云进贾府小住,估计是因为走亲戚,多穿了几件华装撑门面。从贾母、王夫人对史湘云着装的关注,引出了宝钗的一段话。从宝钗的言语里,我们可以知道湘云爱着男儿装。在旧年三四月里,湘云穿上宝玉的袍子、靴子,女扮男装,弄得贾母误将湘云认作宝玉。

  第四十九回,写湘云雪天赴会,“穿着贾母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、大毛黑灰鼠里子、里外发烧大褂子,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,又围着大貂鼠风领”,整个人显得“蜂腰猿背,鹤势螂形”。黛玉取笑她是孙行者,众人笑她打扮成个小子模样,原比她打扮成女儿更俏丽了些。

    挥拳拇战

    个性豪爽也是史湘云女汉子的特点。芦雪庵大口啖鹿肉,反击黛玉嘲笑,称“是真名士自风流”。第六十二回,众人雅坐,宝玉提议行令。袭人拈了一个,却是“拇战”。湘云先笑着说:“这个简断爽利,合了我的脾气。我不行这个射覆,没的垂头丧气闷人,我只猜拳去了。”

  “射覆”这种游戏很古老,就是在瓯、盂等器皿下藏一些物件,让人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。传闻东方朔曾猜出汉武帝盆下的壁虎,因而受到了大量赏赐。而“拇战”就是划拳,一种用于酒席助兴的游戏。这种游戏在下层民众中比较流行,属于酒令中的俗令。史湘云对众姐妹所玩的高雅游戏感到无趣,却对市井百姓的划拳娱乐情有独钟。大姑娘挽起衣袖,挥拳拇战,一副女汉子的形象跃然纸上。

    醉眠芍药

    “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,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,也半被落花埋了,一群蜜蜂蝴蝶闹嚷嚷的围着。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。”这即是曹雪芹所描写的湘云醉眠芍药,美人衬以美景,历来为红学家、读者所称道、探究。

  有从美学意义上探究的,说“黛玉葬花”以哀婉、凄怨感人至深,“宝钗扑蝶”以青春、烂漫赏心悦目,而“湘云眠石”则以率真、浪漫直击人心。也有从隐喻角度解读的,说憨湘云醉眠芍药裀隐喻她一身情愫,不忍与众姐妹分别。

  不管怎么说,一个姑娘家醉意醺醺,路遇石板,倒头便睡,俨然一个醉汉的形象。试想,这样的女子内心是有多么强大?湘云此举,无论从安全考虑,还是个人形象来说,都绝非淑女所为。这一非刻意为之、浑然天成的行为也正好彰显了史湘云大大咧咧、无所拘束的女汉子性格。

  封建社会,女子受到礼教束缚,多数以阴柔姿态出现,但也有不少女子具有男子气概,诸如替父从军的花木兰,武艺超群的穆桂英,智勇双全的樊梨花等等。《红楼梦》虽然是文学作品,但它也源自生活。金陵十二钗中唯独史湘云身上有男儿气,最近本色,给读者一种“众芳摇落独暄妍”之感,读来令人耳目一新,至今难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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